考機車駕照,年齡降到十六歲?
一場令人驚豔的討論會◎江思妤、郭珮筠

今年(二○○七年)開始,基地每個月在二樓教室進行一次「論壇」,邀請孩子們一起來討論各式各樣大家關心的議題。

好一陣子,孩子們常常在一樓的桌子邊圍一圈,你一言我一語的,說打工時如何被老闆欺負、捷運上遇到多麼機車的大人、學校老師如何無理的要求女生要把頭髮綁起來、地球暖化後台北變成大湖怎麼辦…。在孩子們不假思索的語言裡,我們發現,大家對這些議題都非常關心,除了有自己的見解外,也渴求客觀的事實可以推論,思考與佐證。

於是,我們安排了「論壇」,讓孩子們可以好好的,正式的談論問題。在論壇裡,除了暢談自己的想法,也要試著耹聽別人的說法,試著從各種角度思考,讓想法不同的人有對話與討論的機會。

機車代步.當然重要

「降低機車考照年齡」是基地第一次論壇的題目。前年(二○○五年),交通部曾經提出降低機車考照年齡的計畫,二○○六年八月,交通部針對這件事情作了一個評估,評估結果是:如果缺乏配套就開放降低考照年齡,那麼每年持有駕照的青少年車禍比例與死亡人數將會增加超過八%(註1),所以目前佔不考慮開放。

但二○○六年十月,立法委員向交通部提出降低機車考照年齡的要求,原因是:很多十八歲以下的青少年,因為要躲警察而加速騎車反而肇事,不如放寬規定。

孩子們很關心這件事情的發展,剛好台北市教育局又提出高中生騎機車上學的問題,於是我們決定用這個題目來「開壇」。

「開壇」之前,我們先將最近的報導貼在公佈欄,一貼上去,孩子們就頻頻詢問:真的要開放嗎?到底是有沒有要開放?然後我們把這件事的各種評論寫在論壇邀請函上,並搭配留言版,讓大家可以先在留言版上寫下自己的看法,經過這樣的暖身,我們才正式邀請孩子們坐下來深入討論這個問題。

一開始,我們先問孩子們,滿十八歲之後會去考機車駕照嗎?大部份的孩子都說會,少數幾個?不會,要考照的孩子們說,沒有摩托車,行動很不方便,台北縣有很多地方捷運和公車都不會到,台北市有些地方公車班次很少;不考照的人同意有車行動較方便,但因為覺得騎車很危險,所以不會去考駕照。

當大家問到,不考駕照的人會不會坐別人的摩托車時,不考照的人都說會,因此我們確認,機車是個重要的交通工具,對於高中生或大學生來說,沒有機車,許多行動都會受到限制,某些事情的決定也會因此而改變,比方說選高中或大學。

調降考照.大家反對

接著我們就討論,大家是否贊成調降考照年齡。並且說明立委提出要調降原因,進而討論幾歲才是適合考照的年紀,要怎麼判定適不適合?

出乎我們事前的意料,所有孩子都不贊成調降考照年齡。有人說:我是很想要調降啦,但是如果沒有任何相關安排就調降,會引起很多問題。也有孩子說立委要求要調降的原因,過於輕率,如果因為青少年閃躲警察而飆車肇事的機率升高,這樣就要求降低考照年齡的話,是不是也要一起開放十八歲買菸等等?因為大家也會因為不能光明正大抽菸,而躲大人。

孩子們不贊成降低考照年齡的理由還包括:十六歲還不到經濟可以獨立的時候,可以考駕照之後,將造成許多家庭的負擔。十六歲的人,沒有到法定可以負責任的年紀,如果出車禍,讓別人受傷,也是個問題。台灣現行的考照制度太過於簡單,不會騎車的人也可以擁有駕照,在這樣的情況下,再開放更多人可以考照,將會引起更多的交通問題,政府應先處理目前的這個問題,再來討論是否要開放。

在大家一面倒的、反對降低機車考照年齡的聲浪裡。我們也就順勢列出一般大人在媒體上或輿論裡提出的,反對降低考照年齡的原因(註2),請孩子們評論或回應。雖然一樣反對降低考照年齡,孩子們並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,照單全收大人們反對降低的理由。

在反對降低的理由中,孩子們覺得最沒說服力的,就是間接或直接指稱十六歲的人衝動、沒有思考與行為能力。孩子們說,十八歲和十六歲只差二年,一個人如果十六歲沒有思考能力,也不會到十八歲就變成會思考;也有孩子說,大人也常常在飆車,會不會飆車和年齡無關。

孩子們理解大人為何對青少年有這些錯誤的假設,但沒有一個孩子被大人這樣的預設卡住,大家還是很認真的討論每一個反對降低考照年齡的理由,並且舉出客觀的證明反駁它們。其中唯一孩子們認為比較有道理的反對理由是:年齡門檻降低後,可以騎車的人越來越多,相對的停車位不夠,空氣品質也會越來越差,交通越來越混亂。孩子們一致的認為,這確實是一個重要的問題! 

越說道理.越好解決

接下來,因為大家都說,如果真的要開放,要有配套措施,因此,我們接著討論,應該如何配套,外國有哪些執行的經驗可以參考。

孩子們覺得交通部之前提出來的配套滿好的(註3),如果是那個配套,她們就覺得開放後危險上的問題就不那麼大,但法律上十八歲才能負責任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。增加家庭負擔的問題,也依然存在。另外,孩子們覺得台灣地窄人稠,相較於國外的環境還是不同,因此,國外的措施也就只能僅供參考。

在經過以上的討論後,最後,我們請孩子各自說一下覺得這件次討論思考的重點是什麼。

有人說,台北交通雖然算是很方便,仍是有許多地方是不容易去的,雖然可以用腳踏車配合大眾運輸,但國內騎自行車的環境很差,也很危險。如果在大環境上努力所改善,降低大家上學、約會、逛街時交通上的困擾,或許就不需要降低考照年齡。也有人說,如果真的十六歲就可以考照,他當然要去考啊,但如果就這樣開放,會發生滿多問題,因此討論要有相關的安排很重要。

這次論壇,我們意外見識到孩子們說道理、解決問題的能力。為什麼孩子們在閒聊時義憤填膺的要求降低考照年齡,討論時卻理性而且平穩的講情說理?我們猜想,雖然孩子們很在意很關心這件事,但當他們的需求被聽見,並且被放在平等的位置上認真的討論時,孩子們就不會只陷在表達不滿,希望自己的聲音被聽見的情緒裡。

因此,二個小時的討論裡,沒有人對不同的意見口出惡言,沒有人時不時就說「機車」「屁啦」「去死」「腦殘」,沒有人用激昂的語調批評反對的意見,也沒有人義正嚴詞高談闊論自說自話,大家你一言我一語,真誠的說出自己的感受與想法,認真的考慮不同意見與主張是否合理,並且尋求所有人最大的利益。

論壇之後,孩子們說,基地最近變得很學術。其實,是孩子們自己讓基地變得很學術。

(註1)根據交通部的評估,一旦立即將放寬,缺乏配套的情況下,每年持有駕照的青少年發生車禍的比例會增加,估計十八歲以下青少年因為機車車禍死亡人數,會增加約一百二十人,增加率超過八%,受傷人數將大幅增加一萬六千人,成長率約一成。

(註2)一般大人在媒體上或輿論裡提出的,反對降低考照年齡的原因
◎年紀太小,肇事機率高,太危險。
◎青少年飆車問題會越來越嚴重。
◎年齡降低購買機車的人越多,有圖利廠商的嫌疑。
◎年齡門檻降低可以騎車的人越來越多,相對的停車位不夠,空氣品質也會越來越差,交通越來越混亂。使用大眾交通工 具是最省能源的,就國家立場國家應要讓大眾交通工具方便,既可節省能源又可減少交通事故。
◎要買機車會增加家裏經濟負擔
◎未滿十八歲的人騎車大多是為了要耍帥,根本也不是真的有需要。

(註3)交通部指出,目前仍不擬放寬青少年報考輕、重型機車駕照,現階段將以加強學生專車及鼓勵青少年使用腳踏車為方案,但將考慮增加「小型輕型機車」一個分級,限制小型輕型機車最大輸出馬力在一.三四馬力以下,最大行駛時速不得超過四十五公里,因並無飆車疑慮,在取得法定代理人或監護人同意之下,才可考慮開放報考年齡到十六歲。
交通部表示,目前國內並沒有針對青少年使用的小馬力機車,現有五○cc的輕型機車數量龐大,性能也都很好,動輒可以跑到七,八十,甚至上百公里,在管理上有困難之處。

〈原文刊載於《人本教育札記》217期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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