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電話給學校 ◎江思妤（人本教育基金會三重青少年館館長）
奇奇小六時跟著哥哥來基地，不同於哥哥的消極，奇奇總是主動寫完功課，還會要求助教幫忙他複習。遇到不會的問題，奇奇總是很認真努力的想要學會，在基地讀書寫功課時，遇到中間休息時間，奇奇題目還沒有寫完，就會放棄休息時間，努力要讀懂學校的課業。
當初為了重建哥哥的學習動機與興趣，我們花了好大一番心力，等到奇奇要上國中時，我們想，這麼認真積極的奇奇，上國中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奇奇自己也跟爸爸商量，說基地的氣氛太輕鬆，希望去補習班，國中的成績一定要比小學還要好。沒想到，國一上學期還沒有結束，奇奇就開始不太愛上學了。到了下學期，成績一落千丈，總是在倒數一、二、三名之間擺盪。
爸爸帶奇奇來基地，請我們幫忙。奇奇說，每天早自習都要考試、上課也要考試，考試考不好要留下來補考，還要寫罰寫，罰寫沒寫完就加倍。上課一開始還聽得懂，後來都聽不懂了，也不能問，就會想睡覺，但睡覺同學會登記，就要罰寫，每天都有寫不完的罰寫…
基地裡其它國一的孩子雖然也有小考或罰寫，但沒有像奇奇這樣的遭遇。今年暑假時我們遇到另一個國一生的媽媽，媽媽提起孩子國一這一年的生活說：「不知道為什麼，連我都覺得很有壓力，每天打開聯絡簿時，如果看到考試不及格或需要補寫，就覺得小孩很糟糕；一開始小孩每天讀書都讀得很晚，因為早自習要考試，而且每個星期都要公佈排名，看到成績單上我的小孩是最後一名，就覺得一定是他不認真，不努力。小孩後來說不想上第八節，但老師規定要上，上完第八節回到家就唉聲嘆氣的。小學時他每天都快樂的上學，現在叫他起床都要叫很久…小孩壓力越來越大，現在的教育怎麼越走越回去？」
我看著焦急的媽媽，想著我們能為孩子做些什麼？然後就想到：早自習考試、公佈全班成績排名、強迫上第八節，都是違法的。「這些都是違法的？」媽媽非常吃驚的說：「我不知道，真的嗎，真的都是違法的嗎？那我可以怎麼辦？」
於是我們談起了許多前人的事蹟：有一個媽媽打電話給校長，詢問校長教育局對早自習考試的相關規定，校長表示老師的作法是為孩子好，媽媽就把教育局的法令唸給校長聽，請校長依法行政，最後那個班級早自習就沒有考試了。
有一個爸爸看到小孩的成績單後，委婉的和老師商量，爸爸只需要看到自己孩子的成績，不需要看到別人的，老師說但其它家長有需要，爸爸就再表示一次成績單是個人的隱私，我只要看我小孩的，我不想看別人的，也不想別人看到我的小孩的成績，老師之後就把那個孩子的成績塗掉發給全班，另剪一段給小孩。
學校詢問參與第八節的意願時，沒有不參加這個選項，有一個小孩不想上第八節，媽媽和孩子溝通清楚後，就幫他在意願單加上不參加，交回給學校，當時，全班就只有那個孩子沒有參加第八節。
這些都是五年甚至十年前的事情了，也因為當年有這麼多人默默的努力，現在我們才能看到許多學校、班級沒有早自習考試，沒有發全班的成績單，沒有強迫參加第八節。
媽媽聽了前人的事蹟，想了很久，才說：「我現在看到小孩最後一名，都不會生氣了，我就想，如果不是他最後一名，別人會更可憐。我也這樣鼓勵他，最後一名沒什麼不好，至少解救了大家。」至於要不要跟學校反映那些違法的事情，媽媽需要再想一想。
我不知道媽媽最終會做什麼決定，但我知道，孩子的成長沒有辦法一等再等一想一再想。
我們曾經問奇奇，面對這樣的學校生活，他覺得可以怎麼辦？奇奇搖搖頭，聳聳肩，說：不知道。
一年前的奇奇會為一個想不通的自然問題，和助教研究了三個晚上，現在遇到生活的難題卻只會聳肩說不知道？看著奇奇變得如此退縮、自我放棄，我們一點都沒有辦法再等。
於是我們跟奇奇說，開學後我們打電話給學校！
〈原文刊載於《人本教育札記》291期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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